| 作者 | 方方/国别:中国大陆 |
| 出版社 | |
| 出版时间 | 2006-01-01 |
特色:
少年水下骑着自行车在江堤上疯一样地往前冲。太阳火辣辣地照在水下的头顶。水下的头皮滚烫滚烫的,脸也因了这烫变得赤红。水下身上的红背心已经湿透,原本白白的皮肤被暴晒成铜色。水下退学以后,连续几个月出体力,他的胳膊已经隆出肌肉。水下的脸上没有笑容,酷酷的样子。他的两条腿急剧地蹬车,像电动操纵似的,节奏均匀快捷。水下一路带风地从修堤的人们眼边晃过。有人喊着,水下,这么急吼吼的,去赶死呀!也有人叫道,水下,莫忙得那么狠,过来跟你讲几句话。少年水下谁也不睬。水下的耳边只有自己卷带而起的风声。叫喊声夹在风里,没有入耳,便被刮到了脑后。洪水已经涨到了堤边。水面阔大得像海。水浪扑着堤角,仿佛随时都可以漫到堤外。护堤的树几乎全被淹没,从洪水中伸出一点树尖尖,像是水田里的青苗。上游簰洲湾的堤破了,死了好多人。沿江村垸的劳动力就都上了堤,日里夜里轮流守望。水下的爹病了,手足无力。水下就顶了他爹的名额。水下在堤上已经守了一个多月。堤路有些坑洼不平。水下的自行车很破,哗啦啦地一路带响。水下的身子被堤路颠簸着,不由自主地弹跳。因了这种颠簸,使得风一样从堤上驶过的水下浑身都放射出一种兴奋。少年水下真的是在兴奋着。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兴奋由何而来。中午,水下的妹子水红送饭到堤上。水红告诉水下,二舅妈帮水下在镇上收购站找了一份工作,让水下赶紧回家一趟,水红上堤来替他。水下不想工作。水下觉得一旦工作就得天天守在一个地方,哪儿都去不了,憋得死人。水下觉得当农民就好,自由自在。水下一口就拒绝了。水红说,你下午如果不去,收购站就会找别人的。水下说,他爱找哪个就找哪个,关我屁事。水下不在乎镇上的什么收购站。水下想,我真想要赚钱,我还犯得着在这个破镇上?我当然走得远远的。我去南方打工,钱赚得不比你这多?水下就是这么想着,所以水下对镇上的收购站丝毫不屑。水下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水下话不多,话都是想好了才说出来。水红无奈。水红说,你自己的事,我懒得管。水下心想,我的事什么时候让你管过?水下闷头吃着饭。水红无事,跟送饭的一个婆娘一说一答着。婆娘问,那个收购站是不是鱼头垸周三霸家的?水红说是呀。婆娘说,三霸是你家的亲戚吧?水红说,是我二舅妈的妹丈哩。婆娘说,听说三霸在城里包了小老婆,你二舅妈晓得不?水红说,莫瞎说。婆娘又说,你二舅妈的妹子是叫天美吧?她真是苦呀,苦得有口难言。水红叫了起来,叫你莫瞎说,听到没有!水下没有听她们说话,可是话声却自动钻进了他的耳朵。水下心里惊了惊,问水红,收购站就是天美姨在的那个?水红说,是呀。水下立即跳了起来。水下望着黄水浩浩的江面,恍然中,一个红衣女人的影子在上面晃动。女人的脸红红的,身上散发着小小的水下从来也没有闻到过的香气。水下想,哦哦,原来是天美姨呀。水下三两下便扒净了碗里的饭,嘴都没揩,便蹬着自行车风一样地奔在江堤上。少年水下想,天美姨的事,我当然是要帮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铺天盖地。这种明亮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字来形容。落在身上的阳光,便如成片成片细密的刺,扎得哪儿都疼。身边的一切都发烫着。一盆水泼下,光见一阵白汽冒过,没见土湿,立马就干掉了。前些日子下多了雨,从镇上通往乡下的土路烂成一片泥浆。现在又被太阳晒得硬硬邦邦,锉刀一样。早上过来送废品的人们发牢骚说,这路还能走么?卖废品的钱还不够补胎哩。天美说,我还管得了你这?天美将早上送来的废品一一理顺。天美戴着草帽,手上笼了双破手套,身上的汗衫已经烂了衣边,一条发黄的毛巾搭在她的肩上。天美不停地擦汗,可擦了也是白擦。汗水早就湿透了她的汗衫,内衣的轮廓透过紧贴的衣服显现了出来。收购站外便是通往乡下的路。路两边长着青苗,碧绿着,一直延向天边。土黄色的路,如一条布带,仿佛不经意间,被甩得老远老远,远得一直看不到头在何处。一个红色的小点在布带的尽头出现。在铺天的绿色相夹之下,它好是醒目。天美搭起眼罩,眺望着。小红点越来越大,一直朝着天美冲来。天美看清了,这是一个穿红色背心的少年。少年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链条似乎随时都可以脱落下来。天美就站在那里了,看着,像是在等待链条脱落。红背心的少年水下一直冲到了天美跟前,才来了一个紧急刹车。辣辣的阳光把他的脸照得通红。他的汗水在脸上淌成了河。他的眼睛光彩四溢。他的嘴角上挂着笑意。他俊美漂亮,而且满脸快乐。天美说,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有点面熟?少年水下叫了起来,天美姨,是我呀,我是水下。天美惊异地说,水下?哪个水下?水下说,我二舅妈天香是你姐哩,以前我见过你。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