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色:
二、《狗心》《狗心》和上面谈到的《不祥之蛋》,在主题和写作方法上都有异曲同工之妙。表面上看来,《狗心》也很像一个科幻故事,但是实际上却有着反乌托邦小说的关于哲理和社会的深邃思考。国际知名的医生菲利普·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教授,为了进行改善人种的优生学试验,把一个刚刚死去的行窃的酒鬼的脑垂体和睾丸移到一只叫沙里克的狗身上。沙里克竟变成了“还处于*低发展阶段的”人——沙里科夫。这个能讲人言、衣食如人的衣冠禽兽,一天天显示出是一个怀着“一颗*为卑鄙龌龊的心”的败类:酗酒、偷窃、说谎、告密、无耻下流,直至栽脏陷害、用手枪威胁要强占教授的住宅。更有意味的是,这个狗“出身”的沙里科夫竟然被政府赏识而任命为莫斯科公共卫生局清除流窜动物科科长。他穿上了皮夹克(这是当时文学作品里革命者的形象模式),出入有专车——尽管是卡车。幸而两位“造物主”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教授和博尔缅塔尔大夫及时用手术把沙里科夫还原为沙里克,才没酿成惨祸。在这篇小说里,布尔加科夫力究天人之际,思考着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人的能力限度以及人对于整个自然界的责任。实际上,布尔加科夫继续阐释着一个重大的主题:人不应该僭越,不应该觊觎全能的上帝的位置。这个上帝便是自然、社会的客观法则。试图超越社会、自然的进程,把科学变为破坏客观规律的迷信,狂热蛮干地“创造历史”,是不能不受到惩罚的。正如小说《不祥之蛋》中,佩尔西科夫教授虽然掌握了科学,却缺乏对人类社会的责任感,*后死于疯狂的群众的乱拳之下;而给人类社会带来可怖的厄运的洛克,急功近利而智力低下到根本谈不上什么责任感问题,却“带着官家的公文”,则是更为可怕的。而在《狗心》中,国际首屈一指的名医菲利普·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教授空前绝后的完美手术只能创造出险些置其于死地的社会败类。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教授经受了自作自受的“科学实验”之后,终于觉悟道:“看吧,如果一个研究者不是摸着大自然的脉搏,与之共进,而是想加速问题的解决,揭开那神秘的帷幕,那么,就给你个沙里科夫尝尝,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看来,人要充当上帝——造物主的角色,结果只能是对上帝的讽刺性模拟。干扰世界的客观进程*终只能落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下场。布尔加科夫在1930年致苏联政府的信中谈到:“我对于在我的落后的国家所进行的革命进程深有疑虑;与之相对,我提出了更合人意的、伟大的进化论。”这也正是这篇小说所要表现的对*直接的社会现实的见解。作者借小说主人公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教授之口,提出不论是对待动物还是对待人都要“用爱抚。这样就能够和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打交道。恐怖对于动物一点儿不起作用,不管它们处于哪个发展阶段。我以前这么断言,现在也这么断言,将来还是这么说。他们毫无根据地认为,可以借助于恐怖。不对,不对的,恐怖,无论是白色的,还是红色的,甚至是褐色的,对于他们,都无济于事。”作者还借小说主人公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教授之口,语重心长地指出“任何时候都不要去做犯罪的事情,不管这犯罪是针对谁的。到老至终一双手都要干干净净的。”在小说里,沙里科夫和施翁德尔两个人物是值得注意的。可以说,沙里科夫是流氓无产者的写照。他的先天的劣根性受到以施翁德尔为代表的社会官僚势力的调教而恶性膨胀,成为狗仗人势的社会恶势力。更值得深思的是,这个流氓无产者的种种议论恰恰反映了当时一些人对社会主义的庸俗观念,比如照沙里科夫的意思,社会主义就是:“有什么,都拿来,一块儿分分就得了呗……”沙里科夫嘴里不时吐出什么“无产阶级”、“反革命”、“正当权利”之类堂皇之词,但掩盖不住他为了达到其庸俗、专横的目的,所表现出的难以容忍的粗俗、野蛮,甚至残酷。而施翁德尔则是布尔加科夫对当时苏联某些官僚的狂热的青年人的讽刺性描写。他们的浅薄无知、骄横狂妄不仅总是让自己陷于尴尬可笑的窘境,而且也严重损害了“革命”的形象。而可悲的是他们恰恰成为沙里科夫的后台和支持者。当然我们也应该注意到,这位社会政治立场趋于保守的艺术家在小说中表露出对十月革命初期状况的不满和不理解,比如有些主人公的话语中表现出对革命的反感情绪。对布尔加科夫这种创作态度,我们应该历史地、批判地加以认识。另外,布尔加科夫在包括《狗心》在内的许多作品中,也表现出对普通人民的某种藐视的情绪。从《汗宫之火》中的赤臂的革命斗士安东诺夫,到《不祥之蛋》中包括洛克及其战友在内的浑浑噩噩、浅薄无知的芸芸众生,以及《狗心》中的沙里科夫、施翁德尔,乃至这些作品中的看门人、女用人等等平民百姓,都反映出布尔加科夫对非知识分子阶层的人群的奚落、嘲讽态度。比如说,这些人大都是“喻于利”的,而只有那些教授、学者才是想到“科学”和人类而可“喻于义”的。这种片面性的态度实际上一直保持到他的《大师和马格丽特》。当然,这里面也显露出布尔加科夫对人类自身的弱点的独特的反省。这就是为什么他在思索一只可爱的狗沙里克竞变成了“还处于*低发展阶段的”人——沙里科夫时,借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教授之口说出:“这一切的可怕性正在于,现在他长的不是狗心,而恰恰是一颗人心。这是一颗在天底下各种各样的心里,*龌龊的心!”而在谈到自然选择时,又说出人类“为了实现进化,它每年都会对浑浑噩噩的芸芸众生进行汰选,创造出几十个杰出的天才,来给地球增色”这种“伤众”的话。这篇小说当时不仅未被允许发表,而且还成为搜查布尔加科夫住宅的缴获品。小说直至1987年才在苏联正式发表。而从发表至今,《狗心》不仅成为国内外脍炙人口的家喻户晓的读物,而且还被搬上舞台,拍成电影,畅演不衰。《狗心》不仅奠定了布尔加科夫讽刺、怪诞的艺术风格,而且也完整地表现出了他对社会人生的观点和政治观点。在21世纪到来的今天,我们应当从对20世纪现代性进行批判的角度重新审视这篇小说,这样就会发现,这位社会政治立场趋于保守的艺术家,对正在走人现代化的世界早已投出了深深的怀疑的目光。他对科学主义(《狗心》、《不祥之蛋》)、对唯理论、决定论、逻各斯中心主义(《大师和马格丽特》)的揭露和批判已经远远走在前面。吴泽霖PⅧ-Ⅻ